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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丘盟 其二 战国齐国 · 齐桓公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七
初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
再命曰:「尊贤育才,以彰有德」。
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宾旅」。
四命曰:「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
五命曰:「无曲防,无遏籴,无有封而不告」。
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孟子告子下》)」。
合谋欺凌孤寡判 宋 · 胡颖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二三、《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一四
昔者先王之治天下也,一则曰哀此茕独,再则曰不敢侮于鳏寡,盖谓茕独鳏寡之人,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也,故发政施仁,必先于此。
今观阿贺所陈,岂非所谓穷而无告者欤?
内而宗族亲戚,外而乡党邻里,不能相与扶持,而乃群起而欺凌之,或抢夺其财物,或占去其田产,或抑勒其改嫁,磨牙摇毒,不夺不餍。
阿贺以一未亡人,其能胜群凶之虐燄乎?
幸而权县灼见奸谋,烁金之口不得以惑。
详阅所判,是非曲直,了然目中,无复馀蕴矣。
但一行人情状奸狡如此,此王法之所必诛,今既见其情,而罚略不及伤其毫毛,则小人何惮而不为恶哉!
恶恶而不能去,此郭之所以亡也。
善乎然明之告子产曰:「爱民如子,见不善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吾侪为政,固当以仁为本,然保奸留慝,以害善良,宁不为吾仁之贼乎!
帖县于内点追紧要人申解,照条施行,馀人并放。
县押上科断,庶几自今以往,奸民知所惩,而鳏寡茕独有所恃以自安矣。
先令书 西汉 · 何并
 出处:全汉文 卷五十五
告子恢,吾生素餐日久,死虽当得法赙,勿受小葬为小椁,亶容下棺(《汉书·何并传》:疾病召丞掾,作先令书。)
教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净德集》卷一八
因人之所能而导之,不强人之所未能而使之自至,则天下皆知为善之易,而不苦其难,吾之教亦不劳而成也。
人之所能者,素有于内也;
其所未能者,扩于外而后得也。
施其素有于内者,则用力固少矣;
而又扩之于外,则何行而不健,何求而不遂乎?
抉瞽者之目,而授以离娄之任;
提聋者之耳,而训以师旷之技,彼自知其资之不可为也,虽早夜谆谆语之,安肯信其说而从哉?
御不失其步骤,射不失其容止,而告之曰久而不已,则五节五善可以具焉,其人必有激昂自进之心,而无恐缩不敢之意。
何则?
其资可为而无所惮也。
及其久而不已,则所谓五节五善者亦庶几矣。
忠信廉孝者,天下之人皆目之曰善行而欲行之也。
或告之曰如比干乃谓之忠,如尾生乃谓之信,如伯夷乃谓之廉,如虞舜乃谓之孝,则其心莫不畏其不可及而自惰焉。
倘告之曰不欺于人足以为忠,不食其言足以为信,不茍于得足以为廉,不悖其亲足以为孝,则孰不欣然而愿行之?
行之而不已,安知其不尽夫所谓忠信廉孝之道哉?
古之圣人察夫人情,而知其资之可为,而虑其心之畏不可以及,是故为之教也,不遏其端,不咈其欲,充其所有,致其所无,引之以至易,要之以至难。
孔子之门人弟子皆贤明才哲,可谓造乎道者,然其问答之语,多切身近情,而无高远难知、勤苦难行之事,是故以敬养为孝,以言动视听不涉非礼为仁,以敬鬼神而远之为智,以先行其言而后从为君子。
凡为此说者,欲人为善之易也。
及后世道丧而教衰,人持异论而失其本统,以告子之贤,而犹有杞柳杯棬之喻,谓仁义戕贼其性;
陈仲子、许行之徒,则又叛礼义之中,立茍难之行以惑世。
噫,斯言也,斯行也,无乃窒天下之善心,而为仁义之祸欤!
孟子之教,皆先乎人之可为者,后乎人之畏其不可及者。
先乎可为者,盖因人之所能而导之也;
后乎畏其不可及者,盖不强人以所未能,而使之自至也。
且其言曰:四端犹四体也,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如是则有恻隐之心者,可以为仁。
仁之至,则不止于恻隐也。
有羞恶之心者,可以为义,义之至,则不止于羞恶也。
又曰:「徐行后长者谓之悌,尧舜之道,孝弟而已」。
又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之徒也」。
夫惟徐行后长者、鸡鸣而为善,皆众人之所不惮,而其归乃至于尧舜
凡为此说者,所谓引之以至易,要之以至难也。
人之所未能者,可以自至,夫然后知孟子之深于教也。
讲明敬义大旨篇 南宋 · 蔡沆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五九、复斋公集
闻之先师曰:「敬者一心之主宰,万事之根柢;
义者一心之裁制,万事之准则也」。
敬则涵养本原,天君常存;
义则裁度事宜,天则不乱;
全是二者,然后为体用之学。
苟无是敬以涵养之于先,无是义以体察之于后,方其平居,夜气不存,放心外驰,良心善性,昏于物欲,及其遇事,利害计较,是非颠倒,裁制无法,而醉生梦死皆是矣,尚何望其有正本澄源之道、开物成务之方,立天下之大本,制天下之要法哉!
故必阐明为学之要,使有体而可推之用,有用而不遗乎体,歛之退藏于密,放之弥满六合,其用无穷,皆实学也,舍敬义何以哉!
《坤》之「六二」,夫子释之曰:「直其正也,方其义也。
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今析而言之,则内而立心必贵乎直,直则昭灵洞彻,不偏不倚,惟敬乃能直之
外而制事,必贵乎方,方则泛应曲当,各得其宜,惟义乃能方之。
今合而言之,敬虽主乎一心,而其体虚灵,则管摄乎万事之义,是义乃敬之流行也;
义虽形于万端,而其用微妙,实不外乎一心之敬,是敬乃义之根本也。
不然,昏昧杂扰,无以直内,而何以为方外之妙用;
偏狭固滞,无以方外,而何以尽直内之全体。
折之而知其异,合之而知其同,此内外交相养之道,有不可以偏废者。
自二句推之,必敬以直内而后能义以方外,上句为体,下句为用;
自四字推之,必敬也而后发之直,必义也而后止之方,是敬与义为体,直与方为用,而一句之间,又各自有体用也。
体用夹持,循环无穷,然后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
和靖所谓「更无计较」者,其效固应尔也。
或者于敬以直内则疑吾夫子之言何以不谓之正而谓之敬,殊不知以敬易正者,正指卦德而言也,敬则不失正,指人心而言也。
正其体段,敬则有用力之要,正但指其地位,敬则有主一之功。
至于义以方外,则为告子义外之说,殊不知敬之持之初非二事,譬如一镜莹然者是敬,其能照妍丑者即是义,又为两足立定者是敬,其能行者即是义。
故程子曰,义形于外者,非在外也。
然则二者用力之地若何?
是说也,先师尝言之矣。
以《中庸》之戒谨恐惧为主敬之本,以《大学》之格物致知为集义之端。
学者知有主敬之本而存之于端庄静一之中,则主一无适,整齐严肃,其心收歛,不容一物,所以涵养于其静也无不至矣。
学者知有集义之端而穷之于学问思辩之际,则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馀,所以体察于其动也无不周矣。
异时真积力久,岂惟敬义之说吾无间然,推而极之,至于《大学》之家齐、国治而天下平,《中庸》之天地位、万物育,何莫而不由期道也!
子思子曰「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此敬以直内,而喜怒哀乐无所偏倚,所以致乎中也;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此义以方外,而喜怒哀乐各中其节,所以致乎和也。
惟其如是,所以寂然不动,本体卓然,感而遂通,无所间断。
其寂者无时而不感,其通者无时而不寂,此敬义相涵,所以有得于太极一动一静之妙也。
明道曰,释氏于敬以直内则有之,于义以方外则未有之也。
和靖专于敬以直内,且谓伊川教人专令敬以直内,若用此理,则自不敢轻为,不敢妄作,不愧屋陋矣,少异明道之说。
是不然。
敬之一字,通贯动静,方其未发也,浑然是敬之体,及其既发也,则随事省察,而敬之用行焉,非其体之素立,则省察之功无自而施也。
有此敬即有此义,有此义即有此敬,体用相涵,非可岐而二之也。
释氏之学,所以异于吾儒者,有体而无用,然其体亦不同也。
吾观儒、释之异,吾儒心与理一,彼心与理二,彼其常惺惺,则坐禅入定,万理俱空,吾之常惺惺,则知止有定,万理俱灿,彼其常惺惺,则息缘无端,而归于寂灭,吾之常惺惺,则冲漠无朕,而大用流行。
明道惧学者不得于言,又从而释之曰,释氏之直内,要之其本亦不是。
此皆伊洛大儒发明之要旨,至先师之说而益明。
《敬斋箴》曰:「动静无违,表里交正」。
白鹿洞赋》曰:「明诚其两进,敬义其偕立」。
有志于学者加察也。
若夫讽诵肤浅之时文,掇拾尘腐之常语,至于涵养理义之大原,培植事业之实用,漫不加意,闻见既陋,气识益卑,乌在其为远大之业也!
况时文与义理之学何殊哉?
《论语》、《孟子》,无非教人以存养省察之功;
大学》、《中庸》,无非教人以致知力行之实;
程、朱诸儒之议论,无非启其虚灵真静之体,经纶错综之用,小得之小有受用,大得之大有受用,岂但增益其器识而已!
愚谓为学之序,取《四书集注》潜心玩味,先《大学》、《论语》,次《孟子》、《中庸》,博取伊洛诸儒之言,《近思录》、《或问》、《精义》之书,参考而熟复之,体验而力行之,上中二旬,课之日,将所习摘为问目,互相切磋,至于所答之辞,不过以诸儒之论援引于前,以己见推明于后,末句仍以时文为课,如此则本末俱举,体用兼该,闻见卓伟,气质益宏,发而为文,意味深长,议论精确,他日任重道远,上足以续濂洛之正脉,次足以为当时之实用,远大之业,未易量也。
昔先师应试策,考官得之惊曰:「三篇皆欲为国家措置大事,他日非常人」。
其涵养器识,为何如哉!
弃砚答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八、《山房集》卷四
有物于此,寒暑激射,背面剥蚀。
仲夏之月,拂乌几,启藏室,舒蚕茧之楮,握鸡距之笔,将以续《广骚》于未晡,了百函于一日。
既而墨跂跂而如距,翰欲濡而旋啬。
周子乃呼仆夫涤外胶,荡幽默,拟阴鉴,导灵液,终朴厚而古丑,蔑呵嘘之滴沥。
乃喟然而叹曰:「物壮则老,理久则息。
囿于形者皆然,而况乎石之泐」。
于是毡包席裹,将弃旧而规新,期易钝而为利。
午夜见梦,曰陶泓氏,应答条理,一一可纪。
曰:「若憎予之迟缓而不及事乎?
我虽漫漶,饱阅世态。
形刳心存,不磨在子,何底凝之尤,而索我于形骸之内?
我与子居,今四十年。
子学点染,于我磨研。
馀波所及,文字生焉。
学浅学涩,短章大篇;
予取予求,不汝瑕殄。
我质颛愚,不利走趋。
中间太学,辱在泥涂。
黄尘满面,墨突无烟。
载饥载渴,不饮盗泉。
我心匪石,知白守黑,穷年矻矻。
昔子在莒,有褐之父,善治文字,发未种种。
弁髦同弃,桐门鱼里。
得子之始,胶漆自比。
功成干尽,俯仰谁记?
今其存者,独余在尔。
子何不思故旧之不遗,而忍于狧糠而及米」?
余应之曰:「物庶新奇,适用者宜。
今有支机捣练,为物之卑,靡濡靡润,犹莫之为,况乎词翰于是乎出,而淹速随之。
子如椎鲁,发藻者谁?
今将告子弘农之谱,子未可轻为主人疵。
夫砚品数十,故有错精铜、裁水玉、傅偃漆、截筠谷,采美蚌之壳、浮查之木。
彼铁中之铮铮,亦馀子之碌碌。
又有屑石末出,陶穴发瘗,土斲瓦铸。
虽埏埴以为器,然非我之族类。
乃若青州之砥,绛丝黄里;
维淄之坑,有闻无声。
驼基罗君,绣织五纹;
洮河腝玉,价侔结绿。
虽未足为天下之宝,皆尝狎主黑壤之盟。
今将与子订楚产,穷越砥,访南唐良工之子孙,验西岩绝顶之脉理,定七里之优劣,续五绝之款识。
子其志之。
夫斧柯之山,青花如秋,紫云炫目,绀润夺玉,尚其色也。
苌弘洒泪,黳精绚内,九晕微心,有间有正,贵其目也。
浮轻沤,飘麝末,圆毫促点,薄重乾腻,声之隐也。
黝眉黄眼,玉乳金沙,蒸云含星,旋转如涡,体之异也。
黼形縠理,有茫索索,若烟非烟,若缕非缕,文之细也。
暮天如水,秋雨新霁,表里澄洁,无间奴隶,莹之至也。
凡此数者,寸有所长,与人莫逆。
或静而敏,或顺而泽,满唇抱水,喷墨成纸,低心承润,无趾自至,故能发微文,涌泉思,侔德于万石君之家,索价不啻二万钱之贵。
今子欿然孔穿,褊陋黯浅;
有度而迟,符采不眩。
乏刮眼之相视,渐老色之上面。
投閒置散,乃分之宜。
挟故而问,则吾不知」。
乃莞尔而笑曰:「凡子所称,皆研之靡。
有物于此,天地储精,日星耀芒;
凝以雨露,结以阴阳。
其形则长短大小,或圆或方;
难终难穷,不主故常。
文则轻清重浊,能玄能黄,一经一纬,迭为文章。
其嘘则触石而致千里之润,其翕则涸阴而冻七泽之温。
默则收声于厚壤,语则出响于玄渊。
是为无名之璞,造化之甄。
陶唐氏得之而为纯懿,夏禹氏得之而广疏凿。
孔子得之而修坠地之文,孟子得之而距摩顶之墨。
若夫帝鸿之玉纽,太公之金匮,河东之故刻,鲁庙之穿札,虽模范之尚存,而不知道术已为天下裂矣。
于是灭于坑焚,散于屋壁,愚黔首,尚刀笔,进大滑。
虽斯文之未亡,足为砚之一阨。
厥后,马迁发名山之藏,班固霤之秘,相如招徕乌有之徒,子云作为墨客之对。
又数百年,韩愈氏回狂澜,汲古绠。
作传以附,见其出处;
修文以瘗,藏其破碎。
然皆不过宝为文字之祥,而资笔墨之戏。
今我不惜漏泄于言语,盖欲子略识真才与大体。
而乃专持匠石氏之说,宜吾以秃翁而见弃也。
且夫尤物移人,慢藏诲盗。
彼平生之长物,充耳目之玩好。
然木石之怪,圣贤弗宝。
偃王为之以玉璞,而讫于贻石室之辱;
晋怀写之以铜镠,而无以禦陆沈之扰。
方其宝之也,自谓可以润生民,泽世教,然迄于争夺瓦解,原壤如燎,乌睹夫终身之与俱而贮水之不耗哉!
矧夫一气变化,万类氤氲;
空花结习,是身非身。
故丑好沿于所见,而高下生于相形。
澹台无貌,墨臀无名。
或饿死于纵理,或始生而有文。
高黑子而成帝,莽紫色而馀分。
虽八彩之至贵,亦重瞳而自焚。
彼人肖天地之形而犹若是,况乎一拳石之无情?
彼其著星,压赘丑点。
黄中通理,或罗缕而自陈。
剡芒奇诡,触浊经清。
譬如木伤雨而奸黣,础欲润而晕生。
尔乃生差别之想,分利钝之根。
拟形容于厥,指瑕颣以为真。
是何异指波心之炯而索月,见空中之肆而为人耶?
居,吾语汝
九韶不奏,孰嚅凤咮;
一勺之水,岂容龙尾?
鸲鹆来巢,《春秋》所以纪异;
不食马肝,食肉未为不知味。
若认赘以为嫡,以有眼为最佳,剸持黜朱之论,几何而不见笑于大方之家?
矧夫端石无铓,歙材少腻。
譬如柔曼之乏风骨,亦犹通敏之多粗粝。
彼未能以免俗,必反常而为贵。
然求百于千万,尝无十之一二。
非沾沾而自喜,则消耎于精锐。
况邺台屋上之乌,尚欠淳灰之洗;
而距野澄泥之字,未免下同于群碎。
其他渴则乞索,饱则滞淫,无之靡阙,有不为珍。
今子岂尝学书而得败箧者哉?
不然,何至以下驷而骄人?
且吾尝有大造于子,其知也耶」?
曰:「何如」?
对曰:「子之为人,廉而近刿。
其色焦然,微有刚利。
欲投胶而变浊,常蒿目以忧世。
恶毁方而瓦合,几转喉而触讳。
伤中心之坦直,贻四面之污痏。
向及其锋而用之,则劓汝于是非久矣。
顾方为子收卷而小靳,何乃责我以未能汪洋而大肆?
然则子为蹈火不热,入水不濡乎?
故为纳之罟擭坑阱之而不知避已」?
余乃内热震悸,三揖而进之曰:「余闻石不能言,今子无须眉而甚口,乃过于童乌之言《玄》。
岂天将怜之,假神以启其衷乎?
吾今知子矣」。
曰:「若知我谓何」?
曰:「子见素而抱朴者也。
学黄老之道,伤墨氏之兼爱,而隐于漆园之下者也。
昔吾见蔑之面,今吾见蔑之心矣。
挫其外而不割也,刳其中虚而为盈也,摧屈其锋锐不斗其捷也,肌色昏然毋以气骄人也。
其以虚玄为之骨,黝默为之体者乎?
子殆有道者也」。
曰:「斯言过矣。
我虽于淡泊相遭,而形为心之累。
少共绢素之用,长识淄渑之味。
上之岂不愿学为文雅以镇俗?
之岂不知发为波澜而饰治?
下岂无几案之材而规升合之水?
我岂石之人哉?
我惟涉笔其间,有见必识。
蒸亥豕之涉波,见出昼之濡滞。
闻或行而或尼,非臧仓之沮毁。
吾既不能削而为员兮,信有失流行而坎止。
幸托好于金石兮,逐浮沉于下里。
子以我为不能斲而小之则固宜,若曰进于道矣则恐未。
子言过矣,毋重吾罪」。
余恶其荒唐而无端崖,复从而扣之曰:「天生万民,必授之职。
始吾期子之道为沈浊,今子乃言有命之通塞,果且有知乎哉?
请子一决其用舍行藏,庶几不忧夫玄之尚白」。
于是辞穷吻索,自知不能究诘,请以太卜之瓦兆,参诸《连山》之宓《易》。
乃命史苏端蓍策,视墨拆,遇董先生下帷之兆,曰:「余不堪也」。
又筮之,遇䷕贲之䷳艮。
贲之贞,火也。
其悔,山也。
文明以止,晦其明也。
其繇曰:「他山之石,有文在脉。
时止则止,幽人贞吉」。
龟筮既袭,东方将白。
主人就席,举手揖客。
陶泓父笑言哑哑,早知翰林主人之设客难,万言不如一默。
巴郡太守樊敏碑建安十年三月上旬 汉 · 阙名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一百五
君讳敏,字升达
肇祖宓戏,遗苗后稷,为尧种树,舍潜于岐,天顾亶甫,乃萌昌发。
周室衰微,霸伯匡弼,晋为韩魏,鲁分为扬,充曜封邑,厥土河东,楚汉之际,或居于楚,或集于梁,君缵其绪,峰南西疆,滨近圣禹,饮汝菇汸,总角好学,治《春秋严氏经》贯(究)道度,无文不睹。
于是国君备礼招请,濯冕题纲,杰立忠謇,有夷史之直,卓密之风,乡党见归,察孝除郎、永昌长史、迁宕渠
布化三载,遭离母忧。
五五断仁,大将军辟。
光和之中,京师扰穰,雄狐绥绥,冠履同囊,投核长驱,毕志丘枕。
国复重察,辞病不就。
再奉朝娉,十辟外台,常为治中诸部从事,举直错枉,谭思旧制,弹饕纠贪,务锄民秽。
患苦政俗,喜怒作律,案罪杀人,不顾倡獗。
告子属孙,敢若此者,不入墓门。
州里佥然,号曰吏师
季世不祥,米巫凶虐,续蠢青羌,奸狡并起,陷附者众,君执一心,赖无污耻,复辟司徒,道隔不往。
牧伯刘公,二世钦重,表授巴郡
后汉中秋(乞)身,以助义都尉养疾闾里,又行褒义校尉,君仕不为人,禄不为己,桓桓大度,体蹈箕首,当穷台绲,侨协轨。
八十有四,岁在汁洽,纪验斯臻,奄曶臧形。
凡百咸痛,士女涕泠,臣子褒术刊勒铭。
其辞曰:
于戏与考,经德炳明。
劳谦损益,耽古俭清。
立朝正色,能无挠庼,威恩御下,持满亿盈。
所历见慕,遗歌景形。
书载后俊乂,股肱干桢。
有物有则,模楷后生。
宜参鼎铉,稽建皇灵。
王路阪险,乱不庭。
恒戢节足,轻宠贱荣。
故□大选,而捐陪臣。
晏婴𨚍殿,留侯距齐。
非辞福也,乃辟祸兮。
乱曰:演元垂□岳渎(缺一字)兮。
金精大佐,实生贤兮。
□欲救民,德弥大兮。
遭偶阳九,百六会兮。
当缺遐年,今遂逝兮。
歍呼哀哉,魂神□兮。
建安十三年三月上旬造。
石工刘盛息懆书(《隶释》十一)
巴山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集外诗
己卯阳历五月,敌数以空军炸我重庆,三、四两日尤酷。飞机三十八具,掷炸弹、烧夷弹二百馀枚,大火数日夜不熄。重庆商务荟集,闾阎栉比,居民二百万,俄项间以炸以焚以压死者万馀人,而屋宇毁灭,栖食骤绝,骨肉散失,产物荡然,生者亡家,死者无骨,富者露宿,贫者裸立,疾走弃乡,流亡他郡,而残废毁伤与夫哀痛惊悸,饥冻疲病以澌灭者,不知纪极也。忆去岁首,我国空军三十具,亦尝飞往日本,奉命但发传单,而不投一弹,我国人咸怨政府过宽,各友邦交誉蒋公伟量,其时各省被炸殆遍,岂不能以其道还其身哉?若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忍毁其艰难之物力,残其安居之君民也。君子有所不为,使知中国宽大,足其愧感而已。」今若比以理言,何以报我不炸之德?以事言,重庆去战区千里,军人武库皆不在焉,炸之何补?是亦虐我民而已。夫侵人之国,欲得人之民也,与其军为敌,非与其民为敌也。有得土攘地之野心,而乃残民以逞,自古王道霸术,以至巧取豪夺,莫不利用怀柔,今敌以无道行之,视我民如草芥,何耶?我知敌意残忍成性,但欲中国之土,而不欲中国之人。斯言也,我国人其知之乎?其闻之乎?虽然,我于是知免乎左衽之惧矣。
一夕备万棺,梓人工弗给。
崇朝一路哭,哀声出万室。
益州天下壮,蚕丛去天尺。
万马缘青冥,孤江缒舟楫。
至今天府人,其气不外泄。
一朝鸦儿军,西飞天险失。
盈城化沙虫,受者齿尽切。
物类爱其群,见者眦欲裂。
胡越同舟情,闻者发皆立。
凛此一震威,再见我碧。
咄咄杀人器,所至劫灰积。
一发山陵崩,再发鸡犬绝。
噫我巴渝民,血肉倏狼藉。
有如火陆浑,炮烙复燔炙。
又如烧咸阳,三日夜不熄。
移民如移山,今乃风雨急。
令下万人叫,未行途已塞。
尊亲解肢体,何以为扶掖。
妇孺委沟渎,何以为怜恤。
哀哉复哀哉,不死亦何适。
痛哉复痛哉,共死计为得。
兹土楚枢,嘉陵汇江侧
千樯舣双流,层楼梯绣壁。
人烟聚云翠,弦索共星出。
自昔江城美,繁华间明瑟。
春至巴山秀,诗人所采撷。
忽焉天雨血,千门飞霹雳。
呼号半人鬼,奔崩没沙石。
大声瘖天鼓,馀力坼地脉。
宵明见火山,百里江水赤。
日出犬不吠,昏旦莫辨色。
惊魂碎虚空,残喘废眠食。
风火兵交乘,金木土速灭。
此祸古所无,性恶与人别。
自暴嗜杀人,快意餍饕餮。
念我炎黄胄,屠戮若虮虱。
苟就城下盟,安望有遗孑。
五月初三四,宜曰国雠节。
所以告子孙,国雠誓湔雪。
大怨义必报,孔子曰以直。
被祸非独渝,纪一例千百。
当时我渝民,祷天免浩劫。
我闻光武败,渡河冰夜合
又闻昆阳战,反风助赫赫。
国有大灾凶,呵护真宰职。
渝民屠千万,其事非纤屑。
奈何纵元凶,灌穴复薰隙。
百灵今何在,明禋盖久辍。
嗟我无罪民,生也长戚戚。
自视若蝼蚁,贪生苟偷息。
所欠一死耳,忍令就醢磔。
下民诉昏垫,穹苍静默默。
人穷乃呼天,仰视俯泣血。
用兵固求胜,杀人岂不择。
我读兵家言,安民载师律。
义不杀二毛,田禾诫弗摘。
曹彬江南,良史书为则。
农夫来观兵,来满阡陌。
大勋不血刃,得众但传檄。
是皆能爱民,于敌非有惜。
得土欲得人,视民不曰敌。
所谓吊伐心,无乃怀柔术。
万古非武人,圣盗盖同辙。
况乃非我类,奚待论顺逆。
春秋严大防,大哉攘夷狄。
非若刘项争,但曰兄弟阋。
胡也今倒行,天盖夺之魄。
何以亲我民,赠之火与铁。
驱使我国人,一心齐万亿。
异哉胡无人,狺狺功狗绩。
不闻管乐俦,盈廷哙伍列。
以暴举大事,拔山力何益。
未闻抚疮痍,但闻掳金帛。
倾国百万师,儿戏蹈荆棘。
非无入勇,实乏平吴策。
熟视无泰山,秋毫察眸睫。
造化无能名,至巧返大拙
兹事捲土难,千载一日昃。
失机驷马追,改弦噬脐及。
天道柔为用,凶暴奚免折。
悲来一阴生,有悔乘阳极。
百胜必亡国,自焚在不戢。
隆隆与炎炎,雷火观盈实。
觇微知其几,其气三而竭。
反视我国人,兵哀民则激。
大造亦好还,食报理可必。
沕沕盖昭昭,勿谓后事漆。
种豆落得萁,焉道自作孽。
彼民亦苍生,痌瘝我视一。
谁非含气伦,思之长怆恻。
中原多边患,自古四夷逼。
逆溯辽金元,上迄有苗格。
当其横行时,藩篱或洞撤。
其民今何在,毫发无遗迹。
天生一二人,鞭笞出六合。
自其未来观,腥膻终荡涤。
内理肺腑清,焉惧癣疥疾。
洋洋中国风,尚德非尚力。
终闻荒谷战,徒忸蒲骚役。
喑呜复叱咤,量力与度德。
荀子 北宋 · 徐积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七、《节孝集》卷二九
荀子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道之也。
使皆出于理,合于道也」。
辩曰:荀子非也。
且人之性既恶矣,又恶知恶之可矫,而善之可为也?
矫性之矫,如矫木之矫,则是杞柳为杯棬之类也,何异于告子哉?
弗思而已矣。
余以谓礼义者,所以充其未足之善;
法制者,矫其已习之恶。
荀子曰:「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
辩曰:荀子过矣。
若如此论,则是上之教可废,而下之学可弃也,又乌用礼义为哉?
余以谓天能命人之性,而不能就人之性。
惟人能就其性。
如此,则与孔子之意合。
孔子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荀子曰:「今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
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
目明而耳聪,不可学明矣」。
辩曰:荀子过矣。
夫奚物而不可学也?
赤子之性也不匍匐矣,既匍匐也,不能行,必须左右扶持,犹曰姑徐徐云耳。
然而卒能之楚、之秦、之天下者,其故何哉?
盖曰学而已也。
至于耳目则何独不然?
其始也,目不能视矣,耳不能听矣,然而明可以察秋毫之末,聪可以辩五声之和。
卒能如此者,其故何哉?
亦曰学而已也。
夫奚物而不可学耶?
荀子曰:「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人之性情也。
今人饥见长者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
劳而不敢求息者,将有所代也。
夫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然此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
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
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伪也」。
辩曰:荀子谬矣。
夫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情之常也,虽圣人亦不免矣。
至于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父,弟之代兄,此二行皆出于其性也,何反于性而悖于情哉?
有是性即有是行也,无是性即无是行也,乌有性恶而能为孝弟哉?
弗思而已矣。
荀子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
故陶人合土而生瓦,然则瓦生于陶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
工人斲木而生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
辩曰:荀子谬矣。
夫欲行其实者必先正其名,名正则教行矣。
礼义之伪,与作伪之伪有以异乎?
其无以异乎?
在人者必皆谓之伪,则何事而不可言伪?
言情恶者,将以贵礼义也,今乃以礼义而加之伪名,则是欲贵之则反贱之也。
奚不曰:「陶人因土而生瓦,工人因木而生器,圣人因人而生礼义也」,何必曰伪?
荀子曰:「薄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
茍无之中者,必求于外。
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茍有之中者不及于外。
用此观之,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
辩曰:荀子过甚矣。
何不顾孟子之意也?
孟子以仁义礼智谓之四端,夫端亦微矣。
其谓仁者,岂遂足用为仁哉?
其谓义者,岂遂足用为义哉?
是在其养而大之也。
此所谓薄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以其不足于中而必求于外也。
安得曰「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茍有中而不求于外」耶?
故人之欲为善,以其善之未足也,而有可充之资,可为之质也,何必待性恶而后为善哉?
性恶而为善,譬如抟水上山;
善而为善,如水之流而就湿也,火之始燃而燥也,岂不顺也?
噫,荀子过矣!
荀子曰:「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
性恶则兴圣王、贵礼义」。
辩曰:一阴一阳,天地之常道也。
男有室,女有归,人伦之常道也。
君必有民,民必有君,所以为天下也,不然何以为天下?
圣王之兴,岂为性恶而已哉。
故性善得圣王则愈治,得礼义则愈兴。
安得曰「去圣王、息礼义」?
性善而得礼义,如物萌而得膏雨也,勃然矣,有何不可哉!
荀子过矣。
荀子曰:「凡人之性,尧舜之与桀蹠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
辩曰:天下之性恶而已,尧舜、盗蹠亦恶而已。
是自生民以来,未尝有一人性善也。
未尝有一人性善,其礼义曷从而有哉?
其所谓圣人者,曷从而为圣人哉?
荀子曰:「尧问于舜,人情何如?
舜对:『人情甚不美。
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
辩曰:《荀子》载尧舜之言,则吾不知也。
至于「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则是妻子未具而尝有孝矣;
「嗜欲得而信衰于友」,则是嗜欲未得而尝有信矣;
「爵禄盈而忠衰于君」,则是爵禄未盈而尝有忠矣。
则是天下之性未尝无孝、未尝无信、未尝无忠,而人之性果善矣。
其所以不善者,外物害之也,岂性之罪哉。
学《荀子》者,以吾言为如何?
黄先之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三、《北溪大全集》卷二四
八月初经严陵,不意为史君及邦人挽留,在人情事理有不容峻拒而走者,遂将《大学》、《论语》及《孟子》、《中庸》,大节目难晓处,都讲了。
喻丈者,旧虽造师门,而后却为象山之学。
象山学全用禅家宗旨,本自佛照传来。
教人惟终日静坐,以求本心。
而其所以为心者,却错认形体之灵者,以为天理之妙,谓此物光辉灿烂,万善皆吾固有,都只是此一物,只名号不同。
但静坐求得之,便为悟道,便安然行将去,更不复作格物一段工夫,去穷究其理,恐辨说愈纷而愈惑。
此正告子生之谓性,佛氏作用是性,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之说。
乃即舜之所谓「人心」者,而非「道心」之谓也。
是乃指气为理,指人心为道心,都混杂无别了。
既源头本领差错,其于圣贤经书言语,只是谩将来文盖名家,多牵合己意,不究本旨端的,与孔孟实相背驰。
分明是吾道之贼,只向日张无垢之徒杨慈湖为陆门上足,专佩服《孔丛子》「心之精神是谓圣」一句,作《己易》四千馀言,只发挥此意,无一句是。
此间詹郎中亦号陆门上足赵复斋旧虽来往师门,后亦从此学。
都下士夫多溺此学者,皆缘以其学简易径捷,见之不破,误陷其中而不自觉。
此邦缘有人唱此苗脉,士之有志者,多为薰染。
长者有顾平甫,少者有邵生甲、王生震,既落此圈槛,意趣论议全别,更无一字相入、又却偏执自是,无可救正转移者。
学中所与讲贯,只是系籍大小诸生
每日会聚讲说,必详悉为之剖析,听者无不叹羡其明白,皆以为平生所未闻,多有感动警发者。
邦人至是始晓然知邪正二路之由分。
下县传讲义去,亦多有兴起者。
其间亦接得三数人,专心笃志为理义之归,无杂念,为可望尔。
是虽无风动响应之效,而其所以正人心,辟邪说,距诐行,于此邦所补亦不浅矣。
郑节夫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九、《北溪大全集》卷三二、《宋元学案》卷六八
十月初抵中都,即探知贤者寓京口
今承惠书,甚慰。
但某寓此不能久,而贤者开春方归,又无会合之期,不无怅然。
前年唐突附计院一书,盖以贤者可与语,而惜其为邪说之流,遂据正理直情剖露,更不复委曲回互,效世俗书札谀言谄语之态。
亦以真讲学,故有真切磋,有真切磋,然后有真警发,而亦惟真好学者,然后能乐真切磋,而可以有真警发,不为讶也。
今承来书,未能释然,缕缕分析,犹有不能割舍之意,何邪?
岂愚者之言未白,不足以发贤者之正见,抑大贤固无可无不可,非浅拙所能识也?
大抵此一种门户,全用禅家宗旨,无一与孔孟合。
其要诀所主,只是祖述那作用是性一说,再得孟子所辟告子「生之谓性」底意,重唤起来,乃是指气为理,指人心为道心,谓此个物辉光灿烂,至灵至圣,天生完具,弥满世界,千万亿劫不死不灭,凡性命道德仁义礼智等,都是此一物而异名。
禅家此等意旨,从来交相密付,只是口诀,不用文字,所以渠门不要读书,更不用穷格一段学问,而非有存养底工夫。
凡平时所以拳拳向内矜持者,不把作日用人事所当然,只是要保护那个辉光灿烂,不死不灭底物事,是乃私意利心之尤者,其状甚有似于存养,而实非圣门为己之学也。
惟其所主在此,故将下学千条万绪底工夫,都作外物一尽扫了,合下处已便直向圣人生知安行地位上立。
至接后进,亦便直引向圣人生知安行地位上行;
其待斯世常人,亦便直以太古太朴之道待之。
所以出门,动步便有碍,寸地通不得,其徒一二老辈间,有践履好处者,此非由学力师训之故,乃出于生质之笃厚而然,而亦只是与道暗合,按之正理,实不相符。
不过只如僧道苦行、乡原忠信廉洁之类,无足歆羡。
在后生晚学,只当专以孔、颜、曾、孟实践处为准的,果能深熟用功,实得其趣味,则其中之乐自足,自无复走作他求。
有如必欲识他是非邪正者,须是真识得儒释之辨方可。
然儒释界分亦未易白,自唐来名儒,多不能识破,直至周、程诸君子,有物格知至之功,理明义精,方始剖判得分明,夫岂初学志识未有定主者所可遽论?
程子曰:学者于释氏之说,直须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骎骎入其中矣。
又曰:释氏之学,更不消言,常戒到自家自信后,便不能乱得。
又曰:若欲穷其说而去取之,则其说未能穷,固已化而为佛矣。
不若且于迹上断定,不与圣人合者,固所不取,其有合处,则吾道固已有,如是定立却省易。
此数言,皆紧切为人处,真千古不易之确论。
若学者未能见破,须且权作未断底公案,束之高阁,且须依此数言佩服,他日有见自定,何须坚欲俛首鞠躬于其门!
姑为观德考行,退自警勉之计邪?
实得是理于心谓之德,实践是理于身谓之行,彼于是理本原既差错,则何实得实践之能有?
而何德之可观?
何行之可考?
舍圣门正大真切缜密之功不之事,而为是支杂,曰吾自保其必不为之流,万万无是理也。
前年与黄寅仲及郑闻书,说破儒释之辨甚明,今更不暇论。
此番都下新接一二,非不笃志于道,然皆偏执先入之说为主。
初见间亦不能不出一二语以正之,既而颇护其说,确然自以为是,遂更不复与语,听之自错自误,于我何加损焉?
要之,吾道自孔、孟、周、程、朱诸儒宗,受相发明,已明明白白于霄壤间,如青天白日,万古不容掩没,岂小小异端所能为病?
举斯世莫非斯人,亦何阙一二人之陷?
其中自不须劳唇吻,费词说,徒为纷纷,彼此俱无益也。
别纸所论人心道心,中间自「人受二五之气」而下一截,似已识得人心、道心界分,而亦未莹。
其首末处所辨论则甚支离,又似于二者之名义全未曾晓得,何邪?
大抵人惟有一心,非有两个心并生来,只是所以为虚灵知觉者不同尔。
其虚灵知觉从形气上发来者,以形气为主,故谓之人心,如耳目鼻口四支之运动是也。
其虚灵知觉从理义上发来者,以理义为主,故谓之道心,如仁义礼智之形见是也。
人心方是就此躯壳上平说,虽上智不能无,未是不好底物。
但此心最臲卼不安,易流于不好,故谓之危。
心专是就理义上说,虽下愚不能无,但此心本无形状,至幽隐而难见,故谓之微。
且如饥思食,渴思饮,此由形体而发人心也,因而饮食未害也,若穷口腹之欲便陷矣。
其动来易陷如此,非危而何?
如嘑尔、蹴尔、嗟来等食,皆不肯食,此由理义而发,道心也。
然此犹是易见处,若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则于理甚隐,最为难知,非圣哲莫能识之,非微而何?
二者在方寸间,无日无时不发见呈露,非是判然为二物,不相交涉,只在人识别之。
其工夫紧要,在「精」、「一」二字。
精则察乎二者之间而不杂,一则守夫道心之正而不离。
既专守道心之正而不离,则心常为此身之主,而人心一听命矣。
如此,则实理流行,动无非中。
至于声为律,身为度,从心不踰矩田地,则此身日用酬酢,凡由人心而出者,莫非纯是道心之流行,而不复有二者之间矣。
舜此四言,极是亲切端的,无一字可改易。
圣人见道明朗如此。
若赵临川所论人心,不可专作人欲看,此语既说得是,未见其差,而贤者攻之不置,却是未识人心之所以为人心,而求之远矣。
所引克己毋意为比,亦不相似。
克己之己,合下乃指身之私欲而言,非单指此身,只因对复礼,形之而后为己私也。
若对复礼形之而后为己私,则须复礼而后克己,而非克己以复礼也。
毋意之意,合下亦只是指私意而言,与诚意之意亦自不同也。
临川说危字之义,又太迟缓,此物好动,不安帖,最易流易陷,即此便是危处,岂必待到逆伦乱理、争夺相杀,然后谓之危也?
说道心隐于人欲炽盛之中,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为微,亦失之迂折,兼似未识道心之所以为道心也。
来说折之,以为若如此,则是人心流失,必至于人欲已炽,天理仅存,然后即此道心之隐然者而充导之,此时济得甚事?
此一义发得甚当,但其他所说危微二字之义,却不亲切。
与夫所谓纯乎天理,而中庸为难,及所谓不合于仁则合于义,不合于义则合于礼等语,殊不可晓也。
大凡知言最难,而立言亦难。
须见理明彻后,自然无差,非区区口舌所能强也。
惟愿格致之功,真积力久,则他日自当条畅,更在勉旃。
黄寅仲书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八、《北溪大全集》卷三一
外日书院相聚,极荷爱笃,迁出江下,又蒙连日绸缪,何感如之!
别去,区区第有铭佩而已。
某到严陵,不意以人情事势所不容,峻却而去,又留滞在此许久。
寺丞端人正士,慈祥恺悌,诚心爱民,今年水旱大歉,无日不忧形于色。
子和亦多能之士,历医山水皆精,由其资禀聪俊,故无所不通尔。
可中资质极是纯粹,惜乎学问差向一偏去,已缠肌入骨之深,无可转回者。
初间到旅邸相访,亦开怀说其学问来历及詹郎中悟道一段,殊无隐情。
以为尧舜孔子,相传都是如此。
是时与他详细剖析,从原头梳理下来,忽尔日暮,各且散去。
后再相见,更不扣竟前说,又多是匆匆不暇,大抵先入者为主。
确然固执,自以为是了,外言更如何入得?
其祭詹文,道孟子后千五百年,得其传者惟象山象山之传惟默信,其意向偏暗如此,末结说默信未尝死,又全用佛庄死而不亡底意,更何暇责?
顾平甫资质亦庄静,扣其所学,及与詹、杨来往有何传授
欲因其所偏而为之救正,绝口不出一言,屡扣屡寂,但叉手声诺而已,又不如可中之无隐。
为其坚意隐默如此,后因来访,只直剖析儒释之所以分,及陆、杨之所以偏处与之。
自后或相见,坐未煖则别去,不暇讲论。
必是意旨不相契,兼未能知味,故以为缓而不在急也。
自到严陵,益知得象山之学情状端的处,大抵其教人只令终日静坐,以存本心,无用许多辩说劳攘。
此说近本,又简易径捷,后进未见得破,便为竦动。
今按其说,若果是能存本心,亦未为失,但其所以为本心者,认得错了,只是认形气之虚灵知觉者,以此一物甚辉烁烂,为天理之妙,不知形气之虚灵知觉者,人与物皆同,如牛羊鸟兽虫鱼,凡有血气之属,皆能知觉趋利避害,不足为贵。
此心乃即舜之所谓人心者,而非道心之谓也。
人之所以贵于物者,以其有道心,若仁义礼智之粹然者是也。
人心血气之私也,道心性命之正也。
仁者虽不相离,而本自不相混,今指人心为道心,便是向来告子指生为性之说,及佛家所谓作用是性之说,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之说,运水搬柴无非妙用之说。
慈湖传之,专认心之精神为性,则是全指气为理矣。
惟其全指气为理,故安然以阴阳为形而上之道言之,不惟论天、论《易》、论乾坤,都做此一物,论道、论德、论仁、论义、论礼、论智、论诚敬、论忠信诸等,固有万善,皆只是此一个浑沦底物,只名号不同尔。
夫道德仁义乃专以理言,而指气以当之,已为不是,而诸等名义各有所主,头面体段自是不同。
甲件自有甲件用,乙件自有乙件用,都来混作一物,尤含糊鹘突,用处岂得不差错。
读书穷理,正要讲究此令分明,于一本浑然之中,须知得界分,不相侵夺处;
又于万殊粲然之中,须知得脉络相为流通处,然后见得圆工夫匝,体无不备而用无不周。
今都扫去格物一段工夫,不复辨别,如无星之秤,无寸之尺,只默坐存想在此,稍得髣髴,便云悟道。
既悟得后,却又将圣贤言语来手头作弄。
到死后,又依古礼行丧,如此者何故?
盖须是如此,方为儒名家。
不然,则为佛名家矣。
其实于圣贤言语,只是略略依他见成条贯,不要甚通解,多牵来拗就己意,未尝讲究圣贤本旨端的之为如何。
既不辨别众理,又不见得端的之为如何,则临利害之冲如何应变?
又如何守得牢固?
因知辅汉卿所录,譬如贩私盐人担头,将鲞鱼妆面之说,为发得情状出甚端的也。
晦翁手段,亲与象山说不下,况今日其如此等人何?
近思量渠门既偏溺于此矣,又直攻其所偏溺,则愈畏缩而不入。
今喻得疟,俟两日平和更见之,将此话头置放一边,绝口不及,只以孔、孟工夫精密切要处开诱之,令且子细师法孔、孟,不可恁疏阔,恐渗漏处多。
但诱得入穷理路来,可渐有见,自能觉其是非尔。
郑行之严州人名闻。)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八、《北溪大全集》卷三二
某外日都门一接见,深为吾子喜。
何喜也?
二五流行,参错不齐,而人生所值,驳者多而纯者少,故赋质之粹美者最难。
其人或既有是美质矣,而又安常习故,不能志于学以成之,其有是美质,又能立志于圣贤之学者,岂不为难中之尤难者乎?
今吾子俱有是二难之美,是安得不为吾子喜?
自奉严陵郡侯命,入学与诸生讲贯,深念吾子有此密迩,实为不可逢之良便。
是以专人奉书,冀其一来,相聚旬日,少效愚见,以发高明。
而吾子辞焉,回武只奉空书而至,又大为吾子愕。
何愕也?
圣人垂世立教,是多少精微广大之旨,欲与吾子讲而不得讲。
学者师慕圣人,是多少缜密要切之功,欲与吾子究而不得究。
日间与诸生诵《大学》、《论》、《孟》、《中庸》之书,是开阐多少宏纲大义,是发挥多少微词奥蕴,而吾子皆不及与一听焉。
于学问诚大欠缺者,而安得不为吾子愕!
既而开缄读之,心病隐隐于声画间,又极为吾子忧也。
圣人不作,专门名家以乱吾道者甚众。
学者立志之初,最当明别邪正二路之所由分,适乎正路则为贤、为圣,差之邪径则为狂、为愚。
今子之所志者,何学欤?
书词主象山,其根原差错矣。
道学师友渊源,自孟子没千四百年,得濂洛诸君子,更相发明,而后孔、孟之心始白,斯道之传始有继。
其微言秘旨,又得朱文公精明而莹之,实后学之指南,而百世之师范,一定而不可复易者也。
象山者,不师孔,不师孟,而师道号佛照
窃其宗旨,而文以圣人之言,屹然自植一家,与孔、孟背驰,与周、程立敌,导学者于诐淫邪遁之归,诚异端之雄,而吾道之贼也。
子平日在吕氏家塾相讲磨,东莱盖友朱张、师周程而宗孔孟者也。
其子弟决不肯背其先学,为异端之趋,不知子从何而得之欤?
大抵其教人终日默坐,以求本心,以万善皆吾心所固有,无事乎辨说之劳,屏去格物一段工夫。
而其所以为心者,乃错认形气之虚灵知觉,以为天理之妙,不知形气之虚灵知觉一也,而有人心、道心之不同焉。
由形气而发者,以形气为主,而谓之人心,如耳目鼻口四肢之运用者是也,而人与物同,不甚远也。
由理义而发者,以理义为主,而谓之道心,若仁义礼智之属是也,而人与物异,独为最贵者也。
二者在方寸间,本自不相紊乱,如饥而食,渴而饮,此由形气而发人心也。
此心最危臲而易陷,若穷口腹之欲,则陷矣。
嘑尔蹴尔,嗟来等食,则不食,此由理义而发道心也。
此心甚隐微而难见,如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自非圣人莫能见之。
圣人精察二者不容于杂,而一体道心,常为之主,使人心每听命焉,故声为律,身为度,从心所欲不踰矩,则日用动静云为,无非纯是道心之流行矣。
自古群圣所授受,相讲明者,其要诀正在于此。
今却指人心为道心,乃告子生之谓性,佛氏作用是性之说,是指气为理矣。
则其所谓道德仁义等万善,皆不说著本体端的,而万善本一而分殊,名义又各有所主。
一物自有一物之用,随感而应,脉络粲然,各不相夺。
今都混为一物,无用致穷格之功以明析之,则用处岂能各止其分,不过直行己意之私,而天理人欲,杂无辨矣。
虽万善本皆我固有,然人自有生以来,气禀习俗,物欲私意,是几重湮蔽,岂可但坐想即得之,便安然行去,有如此之径捷乎?
此根原来历,与圣人殊宗,盖昭昭矣。
吾子晚进,见之不破,而遽有嗜焉,又安得不为吾子忧?
然人之禀性也有偏圆,而其受病也有浅深。
圆者易转,偏者难回,浅者易医,深者难救。
吾子之性若圆而病若浅也,愿因愚言,凝然思,惕然动,释然悟,幡然改,悉濯去江西旧见,一新更窠易模,循濂洛渊源,以达洙泗。
其用功也,必依某所谓致知力行之节目,而主敬以为之本;
其读书也,必依某所谓四书之次序,而复熟焉。
果能致知力行之功到,而四书之义彻,至于一旦豁然,真有卓尔跃如目前,然后知今日之言,的不为吾子欺矣。
吾子之性若偏而病若深也,则濂洛、江西二派,未容易决。
愿将二家之书,且束之高阁俱勿论,惟清心专读《大学》《论语》,专以孔圣为师,颜、曾二子为友,而《孟子》亦以为体验充广之助。
是三书者,既融会贯通,则邪正之分自定,而取舍之几自决,所谓濂洛、江西二派,不待较而判矣。
如或皆不以为然,而偏执旧见,牢不可解,则是不师孔孟而师异端,不由公平正大之道,而趋诐淫邪遁之域。
其归宿成就,不过一老佛、庄、列之徒尔,反不若常人之未能立志者之为愈也。
何者?
以彼之心未病,犹在人理之常,而此为心恙已甚,乃出乎人理之外也。
至是,则更不能为吾子救,而但为吾子哀矣。
况子之妙龄甚富,正孔子所谓后生可畏之时,前程地步阔,日子长,正可著圣贤大业工夫,为天下真儒。
而拘拘于一隅之小道细行,枉了一生,抑甚为吾子惜也!
此间詹、喻、顾皆江西之流,詹不及识,如《己易》全用空门宗旨,无一句是,而跋为清明,则其胸中可见矣。
喻旨不相契,顾自是自足,议论不离流俗之见。
后进有邵生甲、王生震者,妙龄可教,而亦堕圈槛中,不惟自是自足,而又自高自傲,无可救药。
而甲者,又不能闭户自靖,牢守祖印,乃自矜自衒,自哲自圣,为祖师解析,鼓淫词而张之,既奉墨以附于儒,而又去而归之墨,殊无知可笑!
假如有庄周口吻,说得至玄至妙,亦不过弥近理而大乱真,绝相似而极不同也。
而况于无庄周之玄妙乎?
其殆客气忿愤,欲角胜负,儿态癫狂,乱为叫呼,乃自绝于长者,非长者绝之也。
外此,惟接得张生应霆一人,志趣未杂,而一心乐听讲论,为可望尔。
近又得李生发,有志舍旧从新,为可嘉,亦未知其终之如何也。
今恐南去,与吾子益远,又未敢绝人向善之路,辄叙此曲折,托寿昌县前董四省元转达,并录讲义四篇,乃立后学一定之准,决无相误。
及旧尝解「食无求饱」一章,恐可以为进学之警,别纸录去,幸详之。
区区词不尽意。
诸客来年九月,参选过此,吾子有定见,无惜披露一幅,预于九月初寄董家见示,当观新得,为吾徒贺焉。
依韵和施正臣圣果寺二首 其二 北宋 · 沈遘
七言律诗 押侵韵
长爱高僧住绝岑,定知无复俗缘侵。
人生扰扰应从昔,世事悠悠岂独今。
轩冕傥来真可愧,山林归去莫嫌深。
孟轲事业谁能及,告子唯先不动心。
告子性之说五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八、《北溪大全集》卷八
告子性之说有五,而「生之谓性」一句,乃其诀本者。
盖性者人所得于天之理,若仁义礼智者是也,而视物为独全。
生者人所得于天之气,若知觉运动者是也,而与物为不异。
告子不知性之为理,而指气以当之,故以知觉运动不异也为解,而断为一定之论。
谓凡有生者皆同是一性,更无人物差别,是立个大底意以包之,而馀之四说则又就其中推演。
如食色、无善不善二说,则正与此同。
盖一由其能知觉运动,故能甘食悦色也;
一由其知觉运动之无所异,故无善无不善也。
如杞柳、湍水二说,则亦不外乎此。
盖一由知觉运动之或偏于恶,故必待矫揉而后成也;
一由知觉运动之或混于善恶,故之东之西而无所定也。
夫既以甘食悦色为仁生乎内矣,而又反之以为恶;
既曰无善无不善矣,而又反之以为善恶混。
展转纵横,支离缪戾,要之皆只说著气,而非性之谓也。
夫既以气为性,则仁义礼智之粹然者,将与知觉运动之蠢然者相为混乱,无人兽之别,而且不复识天理人欲所从判之几矣。
其为害岂浅浅哉!
告子程张说气不同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八、《北溪大全集》卷八
告子说气与程、张说气不同,尝推之:气一也,告子生之说,所谓知觉运动者,是统指夫气之流行为用者而言;
程子才禀与张子气质之性,所谓清浊刚柔者,是分指夫气之凝定成体者而言。
自知觉运动者统言,可包得清浊刚柔,而清浊刚柔者,分言其中亦各具知觉运动。
告子之说,乃即是以为本性,而大为包含之意,浑无分别,如无星之秤,无寸之尺。
而程、张之说,则是于本性之外发此,以别白其所未尽,如大明中阅,物象瞭然,更无隐漏矣。
如杞柳湍水之说,亦气质意也。
但程、张分明断作气质,则自不乱,此性之,便为精确不易之论。
告子虽于杞柳说着气之恶,湍水着气之混,而其意不认作气质,只专作本性看,所以不可同日语也。
似道之辨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一、《北溪大全集》卷一五、见《宋元学案》卷六八
或曰:今世所谓老佛之道,与圣贤之道何如?
曰:似道而非道也。
盖老氏之道,以无为宗,其要归事清净,令学者修真炼气以复婴儿,诚为反人理之常。
世固有脱事物,游方外,以事其学者,然其说未甚炽,固不待论。
若佛氏之教,则充盈乎中华,入人骨髓,自王公大人,至野夫贱隶,深闺妇女,无不倾心信向之,而其所以为说者,大概有二:一则下谈死生罪福之说以诳愚众,然非明识者莫能决;
一则上谈性命道德之说以惑高明,亦非常情所易辨也。
夫死生无二理,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则反其终而知所以死矣。
盖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此天地所以生人物之始也。
人得是至精之气而生,气尽则死,得是至真之理所赋,其存也顺吾事,则其没也安死而无愧,始终生死如此而已。
自未生之前,是理气为天地间公共之物,非我所得。
与既凝而生之后,始为我所主,而有万化之妙。
及气尽而死,则理亦随之,一付之大化,又非我所能专有而常存,不灭于冥漠之间也。
今佛者曰:未生之前,所谓我者固已具;
既死之后,所谓我者未尝亡。
所以轮回生生,于千万亿劫而无有穷已。
则是形溃而反于原,既屈之气有复为方伸之理,与造化消息辟阖之情殊不相合。
且谓天堂地狱明證昭昭,则是天地间别有一种不虚不实之田地,可以载其境,别有一种不虚不实之砖瓦材木,可以结其居,与万物有无虚实之性又不相符。
况其为福可以祷而得,为罪可以赂而免,则是所以主宰乎幽阴者,尤为私意之甚,抑非福善祸淫、大公至正、神明之道也。
观乎此,则死生罪福之说,真是真非瞭然,愚者可以不必惑,而明智者亦可以自决矣。
夫未有天地之先,只自然之理而已。
有是理则有是气,有动之理则动而生阳,有静之理则静而生阴。
阴阳动静,流行化育,其自然之理从而赋予于物者为命,人得是所赋之理以生而具于心者为性。
理不外乎气,理与气合而为心之灵,凡有血气均也,而人通物塞,通则理与气融,塞则理为物隔。
今就人者言之,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
其所以为虚灵知觉,由形气而发者,以形气为主,而谓之人心;
由理义而发者,以理义为主,而谓之道心。
若目能视,耳能听,口能言,四肢能动,饥思食,渴思饮,冬思裘,夏思等类,其所发皆本于形气之私,而人心之谓也。
非礼勿视,而视必思明
非礼勿听,而听必思聪
非礼勿言,而言必思忠
非礼勿动,而动必思义。
食必以礼,而无流啜;
饮必有节,而不及乱,寒不敢袭,暑毋褰裳等类,其所发皆原于理义之正,而道心之谓也。
二者固有脉络粲然于方寸之间而不相乱,然人心易危𡰈而不安,道心至隐微而难见,以尧舜禹相传,犹致其精于二者之间,而一守夫道心之本。
告子以生言性,则已指气为理,而不复有别矣。
今佛者以作用是性,以蠢动含灵皆有佛性,运水搬柴无非妙用,专指人心之虚灵知觉者而作弄之。
明此为明心,而不复知其为形气之心;
见此为见性,而不复知性之为理;
悟此为悟道,而不复别出道心之妙,乃至甘苦食淡、停思绝想、严防痛抑、坚持力制。
或有用功至于心如秋月碧潭清洁者,遂交赞以为造到。
业儒者见之,自顾有秽净之殊,反为之歆慕,舍己学以从之,而不思圣门传授心法,固自有克己为仁,莹净之境,与所谓江汉之濯,秋阳之暴,及如光风霁月者,皆其胸中辉光洁白之时,乃此心纯是天理之公,而绝无一毫人欲之私之谓。
若彼之所谓月潭清洁云者,特不过万理俱空,而百念不生尔,是固相似而实不同也。
心之体所具者惟万理,彼以理为障碍而悉欲空之,则所存者特形气之知觉尔,此最是至精至微第一节差错处。
至于无君臣父子等大伦,乃其后截人事粗迹之悖缪至显处。
其为理之发端,实自大原中已绝之心,本是活物,如何使之绝念不生?
所谓念者,惟有正不正耳,必欲绝之不生,须死而后能。
假如至此之境果无邪心,但其不合正理,是乃所以为邪,而非豁然大公之体也。
程子以为佛家有个觉之理,可以敬以直内矣,而无义以方外,然所直内者亦非是,正谓此也。
观乎此,则性命道德之说,真是真非,瞭然高明者,可以不必惑,而常情亦可以能辨矣。
而近世儒者乃有窃其形气之灵者以为道心,屏去道、问、学一节工夫,屹然自立一家,专使人终日默坐以求之,稍有意见,则证印以为大悟,谓真有得乎群圣千古不传之秘,意气洋洋,不复自觉其为非。
故凡圣门高明广大底境界,更不复赌,而精微严密等工夫,更不复从事,良亦可哀也哉!
呜呼!
有志于学者,其戒之谨之!
孟子篇叙 东汉 · 赵岐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二
《孟子篇叙》者,言《孟子》七篇所以相次叙之意也。
孟子以为圣王之盛,惟有尧、舜,尧、舜之道,仁义为上,故以梁惠王利国,对以仁义,为首篇也。
仁义根心,然后可以大行其政,故次之以公孙丑问管、晏之政,答以曾西之所羞也。
政莫美于反古之道,滕文公乐反古,故次以文公世子,始有从善思礼之心也。
奉礼之谓明,明莫甚于离娄
故次以离娄之明也。
明者当明其行,行莫大于孝,故次以万章问舜往于田号泣也。
孝道之本,在于情性,故次以告子论情性也。
情性在内而主于心,故次以尽以也。
尽己之心,与天道通,道之极者也。
是以终于尽心也。
篇所以七者,天以七纪,璿玑运度,七正分离,圣以布曜,故法之也。
所以二百六十有九者,三时之日数也。
不敢比《易》当期之数,故取其三时。
三时者,成岁之要时,故法之也。
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者,可以行五常之道,施七政之纪,故法五七之数而不敢盈也。
文章多少,拟其大数,不必适等,犹《诗》三百五篇,而《论》曰「《诗》三百」也。
章有大小,分赋篇,篇趣五千,以卒其文,无所取法,犹《论》四百八十六章,次大小,各当其事,亦无所法也。
盖所以佐明六艺之文义,崇宣先圣之指务,王制拂邪之隐括,立德立言之程式也。
洋洋浩浩,具存乎斯文矣曲阜孔氏刊本)
风俗通义佚文卷三 其十五 东汉 · 应劭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十八
汝南王叔汉,父子方,出游二十余年不还。
叔汉作尚书郎,有人告子方死于汝南,即遣兄伯三往迎丧,叔汉即发哀,诏书赙钱二十万。
既而子方从苍梧还,叔汉诣阙,乞纳赙钱,受虚妄罪。
灵帝将相大夫会议之。
博士任敏议云:「凡人中寿七十,视父同侪亡,可制服也。
子方在远,人指其处,不可验也。
罪不可加焉」。
诏书还钱,复本官(《意林》)
遗行人文则赍书告子 其一 东汉 · 公孙瓒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八十五
袁氏之攻,似若神鬼,鼓甲鸣于地中,梯冲舞吾楼上。
日穷月踧,无所聊赖。
汝当碎首于张燕,速致轻骑,到者当起烽火于北,吾当从内出。
不然,吾亡之后,天下虽广,汝欲求安足之地,其可得乎(《魏志·公孙瓒传》注引《典略》,又引《献帝春秋》:绍使陈琳更其书曰:「盖闻在昔衰周之世,僵尸流血,以为不然,岂意今日身当其冲!」其馀语与《典略》所载同。)